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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江河湖海要食物”，增加水产品消费，是《国务院办公厅关于践行大食物观 构建多元化食物供给体系的意见》指出的新方向、提出的新要求，非常有利于标举和强化河流（包括江、湖）生态系统水之外其它天然食物的自然生产力地位，而不只是河水的充分资源化，这无论从满足人们多元化食物消费和营养健康需求上看，还是从以用促保为河流水生生物多样性赢得光明前景上看，都有重大现实意义和深远历史意义。

水产品是全球公认的健康食物，在全球粮食和营养安全中发挥着关键作用。据联合国粮农组织《世界渔业和水产养殖状况2022》报告，2020年全球渔业和水产养殖总产量达2.14亿吨，其中水产养殖产量1.226亿吨，占比57.29%。我国是世界上最大的水产品生产国，2020年水产品总产量6549万吨，占世界的30.6%，高于我国人口的世界占比，水产品消费已走在世界前列。其中，养殖产量5224万吨，约占水产品总产量的80%。

2023年，我国水产品总产量7116.17万吨，人均占有量50.48千克，其中养殖产量5809.61万吨，占比81.6%。全国水产养殖面积7624.60千公顷，其中海水养殖面积2214.87千公顷，产量2395.60万吨；池塘、湖泊、水库、河沟等淡水养殖面积5409.73千公顷，产量3414.01万吨。国内捕捞产量1074.33万吨，其中淡水捕捞116.84万吨，占整个水产品产量的1.64%，人均占有量0.83千克。2024年1—8月，国内水产品总产量3972.91万吨，同比增长4.07%的同时，淡水捕捞产量50.37万吨，同比下降1.23%。

这些反映水产品经济发展的数据表明，我国已经成功建立了以人工养殖为主的水产品生产体系，水产品消费更有保障，人均水产品占有量也远高于世界平均水平，树立大农业观、大食物观在水产品行业有了坚实的基础。与此同时，江河湖天然水产品却呈现微不足道的颓势，年捕捞量人均也就一条小鱼而已，而且还在下降中。

究其原因，一方面随着人口增加、市场需求扩大，天然水产品无疑越来越不敷需要，人工养殖逐步占据主导地位，水产养殖科技进步发挥了关键作用。另一方面，随着经济发展河流被高度资源化，各方面竞争性开发利用使河流生态系统自然畅通性、河床形态、河水流态、生境多样性和营养物质输送等，都发生了看得见的巨大变化，生命之河难以养育河流本体的生命，有些河流甚至到了“无鱼“的境地。毫无疑问，今天的河流生态系统已经是主要生态系统中退化最严重的一类，天然水产品产出自然越来越少了。

但这并不表明天然水产品在食物供给中不重要或者河流生态系统就此没有水产品生产能力了。人类对水产品的消费无疑是从天然物产开始的，其美味品质在舌尖上留下了永不磨灭的记忆，古诗句“江上往来人，但爱鲈鱼美“记录了古代人们对天然水产品的赞美。今天，在纯天然、无污染、高品质食品消费时尚中，尽管水产品人工养殖产业兴旺，也丝毫没有降低人们对天然水产品的追求，高出养殖产品数十倍价钱买野生鱼或铤而走险非法捕捞水产品，就是最好的注解。同样，有江河湖海就有鱼、虾、蟹、贝、藻等各类生物繁衍生息，只要合理捕捞就能达到年年有鱼的境界，这是水生态系统自然生产力所在，否则许多有数千万年上亿年历史的水产品来源物种，早都灭绝了。

河流不只是淡水的集输供给，不只是水电走廊、黄金水道，而首先如同森林、草原一样是生态系统，是无数水生生物的家园，更是天然水产品的产地，国家有关文件强调向“江河湖海要食物”，进一步明确了河流生态系统的这一重要功能。天然水产品是大自然的恩赐，不需要另辟空间、格外投入、辛苦耕耘就能收获高品质食物。获取天然水产品的淡水捕捞业，是合理利用自然资源繁荣经济、促进就业、确保粮食安全必不可少的重要产业，也是以可再生资源的持续利用促进水生生物多样性保护的有效途径。

长江十年禁渔，数十万渔民退捕上岸另行安置，禁渔几年来公安机关累计侦破非法捕捞刑事案件2万余起，反映了国家保护水生生物多样性和水产资源的强大决心和不菲代价。退一步是为了更好的蓄力前行，暂时按停捕捞产业键，使渔业资源有较长时期的休养生息，相信会为未来赢得更丰沛更长久的水产品好收成，增强捕捞业的可持续性，这和践行大食物观、增加水产品消费有着高度一致性。然而，渔业既是威胁因素也是受害者，禁渔只能解决捕捞本身减少鱼类生物量、干扰水生态、影响存量生物繁衍的问题，并不能使业已退化灭失了的生境“硬伤”起死回生，也不能有效预防其它领域对河流的继续过度开发利用。因此，在做好禁渔工作的同时，还要以更大力度管控减免其它各种特别是工程化过度开发利用河流的问题，千方百计恢复河流生态系统和水生生物生境的良好性，为其乐于生长更多水产品把禁渔“蛋糕”做大创造必要条件。这方面的工作，在《国务院办公厅关于坚定不移推进长江十年禁渔工作的意见》中已有明确要求。

人们常说“鱼儿离不开水”，又言“凤凰下架不如鸡，虎落平阳被犬欺”，多样化生境对各类生物生存发展的重要性毋须多言。这就像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样，河流水生生物依河流而生存，长期适应河流自然模式形成的生态习性难以更改，要求所有河流开发利用活动都要坚持保护优先，把维护水生生物基本生存条件放在第一位，确保河之为河，避免基于自然生成的河流大幅度偏离自然。更大规模开发利用河流水资源、水电资源、航运资源，服务于经济社会发展没有错，同时还必须从构建多元化食物供给体系出发，避免严重损伤河流养育水产品的功能。内河航运业要时刻不忘船行于生命之中，不断整治挖深提升航道标准，意味着对生境的不断扰动，应该有生态标准加以约束。特别要深刻体认全国近10万座拦河工程蓄水用水的同时，截断了众多河流的生态进程，淹没占用了大量特殊生境，改变了径流、水温的自然常态，无数生命会就此止步凋零，必须给以出路，保护好食物根基。同时，治水的本质是治河，也要顾及河流水产资源的兴衰。

为此，迫切需要加强经济鱼类等水产资源自然史和水产品经济研究，强化淡水捕捞业的产业地位。目前，北美五大湖每年的渔业商业价值超过70亿美元，并带动了7.5万个就业岗位；长江依禁渔前捕捞量和禁渔后转产上岸渔民推算，如果资源恢复到可以支撑上世纪50年代的捕捞量，就业渔民可能在百万人以上，可见淡水捕捞业促进经济社会发展和粮食安全的潜力非常大。可是以前我们严重地忽视了这一点，河流开发项目的水生生物影响研究论证，主要关注鱼类多样性和有无物种可能灭绝等，而没有从关乎大众切身利益的水产品食物化、经济价值化和捕捞产业化的角度看问题，以致在项目损益分析、综合评估决策中经常处于弱势，非常不利于河流生态系统、水生生物和水产资源的实质性保护。淡水捕捞是产业，关系国计民生，更有说服力，有关工作需要从发展壮大捕捞产业上寻求新突破。

河流的开发利用为了人民，幸福河湖为人民而建，理所当然包括人民对消费河流天然水产品的向往，这同样是天赋物权，而不仅仅是水资源、是水电、是航运、是各种形式的兴利除弊。因地制宜基于水资源承载力的发展用水节水向来潜力巨大，风光电核电、高铁高速公路的迅速崛起完全有可能置换部分水电和内河航运的产能，使河流保护性开发利用的经济社会环境变得相对宽松。而水产品养殖受到生物习性、水土资源、财物投入、环境风险的制约，可养种类只是很少一部分，更多种类则自然规律使然养不了。而且在养种类也离不开野生种质资源，全国已在各类自然水域划建了535处国家级水产种质资源保护区，用于保种育种，这同样需要保护好河流生态系统和水生生物。

鉴此，有必要以构建多元化食物供给体系、确保国家粮食安全为契机，更加积极有效的保护恢复河流生态系统最低限度的自然性、生境适宜性，大力复活河流繁衍长成更多水产品的自然力。河流生态系统、水生生物、水产资源是脆弱的，也是有韧性的，只要人为施加给河流的痛苦减一分，河流的天然幸福就能长一尺，尽管做出改变的难度不小，但办法总比困难多。这是重建河流生态系统旺盛生产力、发展壮大淡水捕捞产业的迫切需要，也为贯彻新发展理念实现绿色发展保障粮食和生态安全所系。保护河流水产资源和保护河流生物多样性是一枚硬币的两面，只要前者重新向好，后者也就差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