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坎伯兰山脉及森林。© Byron Jorjorian

随着全球人口的不断增长，对粮食、淡水、能源的需求与日俱增，对生态系统的承载力也带来极大挑战。与此同时，气候变化也在威胁着人类和自然。长期以来，公共资金、慈善捐赠等为保护自然提供支持，但如今更大规模、更高要求的生态环境保护工作需要更多的、可持续的资金投入。

为了提升社会和环境韧性、促进经济发展可持续，迫切地需要一场以基于自然的解决方案（Nature-based Solutions，NbS）为核心的经济发展模式的转型。在正确和全面地认识自然价值的基础上，既要有效规避不良经济活动给自然带来的伤害，又要通过发展自然受益产业和运用多元化资金模式引导经济发展“向绿”，还要调动各利益相关方的积极性、鼓励多方参与。

大自然保护协会（TNC）一直致力于采用创新的方式开展自然保护活动，如用水基金模式探索水源地保护、用债务置换保护海洋等。2014年，在摩根大通集团（JPMorgan Chase & Co.）的支持下，TNC成立了内部自然影响力投资团队——自然投资（NatureVest）。截至2022年3月，在自然投资团队的努力下，TNC在全球已设计14个影响力投资工具，筹集的承诺资金合计约24亿美元，保护了504,049公顷土地、419,335平方公里海洋，增加了超过75亿升淡水流量。

TNC中国将推出系列文章，介绍TNC在投资自然方面的实践经验及生物多样性金融相关概念，为保护活动的可持续开展提供创新思路，推动“自然-经济”创新型可持续发展循环模式。

坎伯兰可持续林业基金（Cumberland Forest, L.P.）是TNC在美国东部最大的森林保护项目，与其他传统的土地保护性购买项目相比，该项目的一个重要区别是资助者（即自然影响力投资者）期望在参与保护项目的同时获得投资回报。因此，除了保护该地区生物多样性外，TNC还需在开展保护之外创造收入。

坎伯兰可持续林业基金充分展示了如何将保护目标与经济收益结合起来，实现保护和可持续经济发展的双重目标，同时该项目也是非营利组织使用金融工具为保护筹资的创新实践。该项目的成果说明了“基于保护的森林管理”不仅在保护森林方面取得了所需成果，同时也可以在财务方面具备吸引力，能够为投资者带来可观的利润。

1 主要背景

坎伯兰森林地区（Cumberland Forest）位于美国东南部，跨越肯塔基州、田纳西州和弗吉尼亚州，总面积约1024平方公里。坎伯兰森林地区富含矿产资源，拥有150年的木材采伐和采矿历史。该地区包含一些独特的淡水生态系统，保持了美国东部最高水平的生物多样性，是北美马鹿、金翅莺、北方长耳蝙蝠、多种濒临灭绝的淡水贻贝、肯塔基和坎伯兰箭鱼等多物种的栖息地。科学家们认为，随着气候变暖，坎伯兰森林地区将成为一个重要的、贯穿南北的物种迁徙廊道。同时，该地区也是数百万人的饮用水来源。

坎伯兰的溪流。© Byron Jorjorian

然而，一方面，过度砍伐、生态破坏等问题已经对坎伯兰森林的濒危物种带来了严重威胁，需要对其栖息地进行更好的修复与保护。另一方面，在气候变化的背景下，坎伯兰森林地区湿润凉爽的条件可以为物种提供合适的生存和繁衍环境，从而促进维持生物多样性和生态系统的稳定。基于此，TNC团队预测，随着气候变化的持续影响，坎伯兰森林作为关键生物多样性庇护所的重要性将更加凸显。

图：坎伯兰项目有助于将分散的受保护土地连接起来、形成连续地带。受气候变化的影响，植物和动物正逐渐改变其在该区域的分布范围。© Mapping Specialists, Ltd.

因此，2019年4月，TNC在当地发起了坎伯兰可持续林业基金（私募股权基金）计划。该项目预期实现森林的可持续管理和物种保护，希望在使坎伯兰成为美国保护生物多样性的示范性区域的同时，完成促进社区经济发展和向投资者提供财务回报的多重使命。

说明：私募股权基金是一种专注于投资非上市公司股权的投资工具，它不向普通大众发行，仅限于特定的投资者参与。私募股权基金通常由有限合伙人（Limited Partners，LP）和普通合伙人（General Partners，GP）组成。LP通常是投资基金的资金提供者，如政府、基金会、富裕个人等，他们承担的投资风险有限，主要享受投资收益。GP是基金的管理者，负责基金的运作、投资决策和资产管理。他们通常需要向有限合伙人汇报投资表现，并根据投资回报获得管理费和业绩分成。上文提到的私募股权基金，是作为募集资金、购买坎伯兰森林土地的投资工具。其中，LP包括关心环保的各类投资者，而GP则是TNC，负责土地购买、管理和保护工作。

图：坎伯兰可持续林业基金资金模式图

2 可持续林业基金及其运作

TNC发起可持续林业基金并担任GP，负责基金的运作、投资决策以及资产管理。基金规模为1.3亿美元（7190万美元的股权投资承诺、约6000万美元的债务融资），募集资金用于购买坎伯兰森林约1024平方公里的土地及支持项目的运营与管理。

坎伯兰可持续林业基金计划于大约10年后出售土地，除出售土地的预期收入外，在运营和管理期间，主要通过三种方式获得收入：可持续木材销售、碳信用交易和休闲租赁。基金收益的一部分用于支付项目运营和管理费用，剩余收益作为其财务回报，按比例分配给投资者。此外，作为林地地面的所有者（不拥有该森林中的矿产），TNC的关联机构将会获得森林的矿产特许权使用费[1]（10年内合计550万美元），并将这笔钱全部直接再投资于当地社区；若采矿活动对森林及森林内的基础设施造成影响，TNC的关联机构也将会获得相应补偿，用于修复和保护活动。

[1] 矿产特许权使用费（Mining Royalties）是地方、州或联邦政府对矿山生产的矿物数量或从矿山出售的矿物产生的收入或利润征收的费用。

1. 可持续木材销售：坎伯兰可持续林业基金完成林地收购后，先进行森林修复，再进行经过森林管理委员会认证的可持续伐木活动。这不仅可以获得木材销售收入，而且能使森林的生态系统更加多样化、增强其适应气候变化的能力。

FSC（Forest Stewardship Council，森林管理委员会）是一个成立于1993年的国际非营利性组织，总部位于德国波恩，其主要职能是促进全球森林的可持续管理，并确保木材和木材产品的来源合法和可追溯。森林管理委员会认证是全球最受尊重的森林认证体系之一，旨在通过对森林管理的评估和认证来确保森林资源的可持续利用。森林管理委员会在美国拥有广泛的影响力，已经成为许多美国公司和政府机构的森林采购标准之一。TNC在坎伯兰森林获得的认证将有助于该项目实现一系列合法的可持续创收活动。

2. 碳信用交易：坎伯兰可持续林业基金于成立当年，获得了220万吨经过加州空气资源委员会认证的二氧化碳当量碳抵消信用，可在加州碳排放限额与交易系统中用于交易。在基金运营期间，将继续通过碳信用和碳交易获得一定收入。

加州空气资源委员会（California Air Resources Board, CARB）负责监督加州所有的空气污染控制工作，因此所有合规抵消项目必须根据其批准的合规抵消协议进行开发和注册后，才有资格获得加州空气资源委员会的抵消信用。由于大型排放企业面临碳排放限值，加州空气资源委员会允许加州的企业投资于经认证的农林业项目，并将由此产生的碳抵消额度用于抵消其最高8%的碳排放量。

2012年，加州碳排放限额与交易系统（California Cap-and-Trade Program）在加州空气资源委员会的监管下开始运营。加州碳排放限额与交易系统同时参与西部气候倡议[2]（Western Climate Initiative, WCI），并与加拿大魁北克省的交易系统相连。加州碳排放限额与交易系统的目标为到2030年该地区的温室气体排放水平降低到1990年的60%，到2045年该地区的人为温室气体排放降低到1990年的15%并实现碳中和。

[2] 西部气候倡议成立于2007年，是美国七个州和加拿大四个省制定的一份长期承诺，目标是到2020年该地区的温室气体水平比2005年的水平降低15％。

3. 休闲租赁：坎伯兰可持续林业基金还通过将占其面积约50%的土地出租或出售许可证获得额外收入，出租和许可证的用途主要涉及狩猎和捕鱼等娱乐活动和太阳能发电。

3 可持续林业基金进展

除为投资者提供财务回报外，在运营期间，可持续林业基金还设立了与保护和创收手段相辅相成的影响力目标：1）实现森林的可持续管理；2）固碳600万吨；3）将未来10年内来自矿产特许权使用费的550万美元捐赠用于当地的经济发展项目；4）实现最大化长期森林保护的效果。

云雾弥漫的山谷与山顶。© Byron Jorjorian

1. 可持续森林管理及固碳

坎伯兰可持续林业基金获得了北美马鹿狩猎许可，并已出售部分许可。2020-2021年，该基金通过开放坎伯兰森林肯塔基州区域的北美马鹿狩猎获得近42万美元收益。在坎伯兰森林的田纳西州区域，每年约有1.2万人到访观赏北美马鹿，每年观赏和狩猎创造的经济效益共计1075万美元。

此外，截至2022年3月末，该基金已为其收购的1024平方公里森林进行了森林管理委员会的认证，并实现固碳330万吨（占其总固碳目标的55%）。

2. 为当地经济发展项目提供赠款

坎伯兰可持续林业基金在森林管理及可持续创收活动中使用当地劳动力与承包商，为当地提供了绿色就业机会、创造了经济效益。截至2022年3月末，坎伯兰可持续林业基金已将近30万美元的矿产特许权使用费捐赠给当地的社区经济发展项目。

3. 最大化长期森林保护的效果

在坎伯兰可持续林业基金完成土地收购后，2019年8月，该基金为处于弗吉尼亚州的约92平方公里土地（占基金总土地面积的9%）获得了开放空间保护地役权（归弗吉尼亚州的林业管理部门所有），意味着这些土地将获得永久保护。这一实践也促进了州层面的立法工作，2021年3月，弗吉尼亚州通过了立法以保持其辖区内所有保护地役权的完整性，以确保在保护地役权条款产生争议时能为保护争取有利条款。截至2022年末，坎伯兰可持续林业基金持有的合计26%土地面积获得了保护地役权。

保护地役权是地役权的一种特殊类型。基于生态环境保护、资源合理利用等公益目的，由政府、公益组织（保护地役权人）等主体与土地权利人（供役地人）签订协议，取得保护地役权，并永久性地限制土地上的一些权利。供役地人则负责履行保障实现保护自然资源和生态环境、开放空间等义务，也仍然能开展与自然保护目标相协调的活动。保护地役权是为今世后代保护农田、森林、水质、风景名胜和历史资源的最有效方式之一。一旦创建了保护地役权，它就会永久地成为与土地相关的所有权的一部分。如果出售房产，地役权随房产一起转移，并在法律上约束现在和未来的所有者永久维护地役权的条款。

坎伯兰秋天森林景观。© Byron Jorjorian

截至2022年3月末，坎伯兰可持续林业基金已为约267平方公里的林地设立保护地役权。在TNC管理的约10年时间里，该基金还将尽可能地多建立新的地役权和契约，以确保10年后出售给下一个所有者时能继续保持土地的生物多样性，并以可持续的方式管理其森林。

同时，TNC已与合作伙伴在1.4平方公里的旧矿地上开展北美马鹿的栖息地修复活动，包括控制入侵物种、移除木本植被、通过计划烧除[3]重塑生态系统健康等。

[3] 计划烧除（Prescribed Burning）是一种森林经营学行为，在受控的情况下人为引发小型山火，以减少日后发生大型且不受控之山火的机会。这种预防性的山火亦能促进森林生态循环及平衡。

坎伯兰可持续林业基金通过土地利用、木材的可持续砍伐和固碳效益，进行可持续管理森林、为基金创造长期稳定的收益，并通过保护地役权的形式锁定对物种和栖息地的长期保护，既从金融和制度两方面提供了坚实保障，又体现出完善的碳市场和权威的认证体系对生态服务和产品价值实现的重要性。

名词解释

1. 影响力投资：一种义利合一的创新投资行为。全球影响力投资网络（GIIN）将“影响力投资”定义为“主动创造积极的、可衡量的社会和环境影响以及财务回报的投资行为”。TNC于2014年成立内部的影响力投资团队NatureVest，截至2022年3月，在全球已设计14个影响力投资工具，筹集的承诺资本合计约24亿美元。

2. 私募股权基金：一种专注于投资非上市公司股权的投资工具，不面向普通大众发行，仅限于特定的投资者参与，通常由有限合伙人（LP）和普通合伙人（GP）组成。在TNC的影响力投资案例中，将私募股权基金作为为保护融资的工具之一。

3. 碳排放交易：简称碳交易，是为促进全球温室气体减排、减少全球二氧化碳排放所采用的买卖二氧化碳排放权的市场机制。

4. 碳信用：指在经过联合国或联合国认可的减排组织认证的条件下，国家或企业以增加能源使用效率、减少污染或减少开发等方式减少碳排放，因此得到可以进入碳交易市场的碳排放计量单位。在TNC的影响力投资案例中，碳信用是生态产品价值实现、通过保护创造经济收益的途径之一。

5. 保护地役权：地役权的一种特殊类型。基于生态环境保护、资源合理利用等公益目的，由政府、公益组织（保护地役权人）等主体与土地权利人（供役地人）签订协议，取得保护地役权，并永久性地限制土地上的一些权利。供役地人则负责履行保障实现保护自然资源和生态环境、开放空间等义务。TNC在保护工作中，不仅仅在自然影响力投资中使用保护地役权，也会在其他的保护项目中采用这种方式，在各种保护项目模式创新运营过程中，在不同国家地区取得并积累了多个成功案例。

6. CARB：California Air Resources Board，加州空气资源委员会，负责监督美国加州所有的空气污染控制工作。

7. ESG：代表环境（Environment）、社会（Social）和治理（Governance），指的是一套评价企业在环境、社会、治理三方面的风险管理表现从而辅助筛选潜在投资标的的标准体系，使用者主要为既关注财务回报，又关注社会发展的投资者。

8. FSC：Forest Stewardship Council，森林管理委员会，总部位于德国波恩的国际非营利组织，其认证是全球最受尊重的森林认证体系之一，旨在通过对森林管理的评估和认证来确保森林资源的可持续利用。TNC在影响力投资案例中，通过为森林进行FSC认证，进行合法的可持续创收活动。

9. NbS：Nature-based Solutions，基于自然的解决方案，即保护、养护、恢复、可持续利用和管理天然或经改变的陆地、淡水、沿海和海洋生态系统的行动，有效和适应性地应对社会、经济和环境挑战， 同时提供人类福祉、生态系统服务、恢复力和生物多样性惠益。

10. WCI：Western Climate Initiative，西部气候倡议，美国七个州和加拿大四个省制定的一份长期承诺，目标是到2020年该地区的温室气体水平比2005年的水平降低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