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注森林网

编者按：戴利的思想十分深邃，其一生著述甚丰，我国林业科技工作者也大都受到戴利思想的启发。中国林学会副理事长兼秘书长陈幸良研究员，通过概述戴利林业思想的精髓，并结合自身工作研究，完成此文，以纪念这位著名的生态经济学家。

几天前（2022年10月28日），美国著名生态经济学家赫尔曼·戴利（Herman E. Daly）逝世。这是全球生态经济学界的重大损失。戴利提出的稳态经济学、可持续发展观、宏观环境经济学不仅得到了迄今为止全球生态经济发展轨迹的印证，而且将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显现出其深刻的革命性意义。

赫尔曼·戴利（Herman E. Daly）生于1938年7月21日，曾任教于美国路易斯安娜州立大学经济系, 后任世界银行环境部高级经济师，此后一直就职于美国马里兰大学公共事务学院。戴利是国际生态经济学学会的主要创建者、《生态经济学》杂志的联合创始人和副主编。他提出和构建的生态经济学体系，从上个世纪70年代以来，就引发了可持续领域广泛的讨论，他本人也被视为经济学界的一个奥德塞式人物，因而他获得了诺贝尔和平奖的共同提名人之一。

戴利认为可持续发展是一种超越增长的发展。他在1996年出版的《超越增长：可持续发展经济学》中提出了可持续发展的主要原则。建立了与主流经济学俨然有别的新理论框架-宏观环境经济学，对包括国民账户消费、贫穷、人口、国际贸易乃至宗教伦理等在内的发展问题进行了一系列追本溯源的再思考。

戴利在吸取古典经济学思想的基础上,提出了稳态经济学思想。他认为, 人类的经济系统是通过利用资源/能量流量形成物质资本存量, 最终向人类提供服务来满足其需要的系统。稳态经济学的基本主张打破了经济“无限增长论”的观点，其对经济发展的意义主要体现在：第一，稳态经济学提出，生态系统包含经济系统，经济系统是地球生态系统的一个开放的子系统。资源的绝对稀缺决定了经济不可能无限增长，限制人口的线性增长在生态上具有合理性。第二，稳态经济学认为，确定经济规模是核心，提出要用“经济的装载线”——这种“目前还未存在的政策手段”来限制经济产量的规模，实现人类福利最大化。第三，稳态经济学强调，人类要从追求物质财富转向重视维护生态系统功能，促进人与自然、人与人的和谐。这些新的理论和思想，影响和推动了全球经济体系改造，为实现生态可持续、公平分配和有效配置的目标做出了巨大贡献。

森林是陆地生态系统的主体和重要资源，是人类生存发展的基础保障。森林对划定“经济的装载线”、扩大生态环境容量具有不可替代的特殊作用。21世纪以来，面对全球气候变化、生态环境恶化、能源资源安全、粮食安全、重大自然灾害等一系列全球性问题的严峻挑战，森林在维护国土生态安全、满足林产品供给、发展绿色经济、促进绿色增长以及推动人类文明进步中，作用体现日益凸显。联合国环境与发展大会前后提出的森林可持续经营理论，强调了森林经营应同时兼顾森林的生态效益、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的协调发展观。以生态经济理论为指导，利用“超越不增长”理论，保护、修复和建设森林，扩大生态系统中“人类生存的物理规模或尺寸”，是促进绿色发展、支撑全球经济绿色转型的必然要求。

中国的林下经济是在国际社会对森林在全球可持续发展中关键作用的认识加深，特别是对森林多功能作用、保护生物多样性，维持水和土地资源，提供多种木材和非木质林产品的功能认识，森林生态经济不断得到发展的大背景下产生的。21世纪初的集体林改，农民的林地使用权得到激活，农民通过林下种植、养殖、采集加工等立体复合生产经营实现“不砍树能致富”，林下经济得以快速发展，迅速跃升为占比份量越来越重的产业类型。随着森林新价值的不断发现，新技术、新方法在林下经济发展中不断的应用，林下植物、动物和菌物等新资源、新功能、新用途得到不断开发，资源加工、森林旅游、森林康养等绿色新兴产业得到蓬勃发展，森林的多学科研究视野进一步拓宽，融合传统方法与新技术的模式不断创新。如林下生物资源保育与综合利用技术、农林多元复合经营技术、林源植物活性成分提取技术等，与生产、加工、销售等产业链环节结合，实现林下经济发展的现代化、智能化、信息化。在可持续发展理念指导下，林下经济绿色发展之路将越来越宽广。

中国的林下经济从绿色经济理念出发，其核心思想是对森林开展生态保护培育、经营开发和科学合理利用。它不仅注重木材生产，而且注重生态效益和多重产出，不仅包括森林内的食物、油料、干鲜果品及药材等在内的各种资源，而且包含“生态产品”在内的系统经营。森林生态系统经营的强度、木材与与非木材林产品产出的量度、林下生态种植或养殖的密度，以及其方式、模式等，均要遵循生态经济学原理。根据戴利稳态经济学观点，要将森林生态经济系统流量控制在生态可持续的范围内。根据效率公式，即 UE= 服务/流量 = 服务 /存量 × 存量 /流量，以达到森林生态经济系统的“最佳规模”和“装载线”（Plimsoll  line），使边际成本恰好等于边际收益，既提高经济系统的效率，又限制在森林生态系统承载能力范围内，避免林下“不经济”。

我国幅员辽阔，是全球地形地貌最复杂，跨气候带最全、生物多样性最丰富的国家之一。孕育出种类丰富的非木质森林资源，为森林与多种生物协调共生提供了丰富的生境，为发展多类型林下经济提供了优越条件。尤其是，我国是一个历史悠久的传统山地型农业大国，在农林复合经营方面有着广泛而深刻的经验。如公元前一世纪《汜胜之书》记载着林、桑、粮、黍间作的生产结构形式；北魏《齐民要术》对林农间作的目的性和种植技术作了详细阐述；20世纪以来，许多农林复合经营模式，如“桐-粮”间作、“林-胶-茶”间作、林药间作、林茶间作等，达到了很好的土地利用效果。可以说，传统文化意义上的“稳态经济”模式，为现代林下经济发展提供了最好的借鉴。

戴利学术思想的核心是将人类的经济系统作为地球生态系统的一个开放的子系统, 以有限性、熵和生态的相互依赖性为基准，构建了超越传统认知的生态经济理论体系。

应对全球变化的挑战，让人类从追求物质财富转向重视维护生态系统功能，走绿色发展和生态文明之路，是人类面临的重大抉择。

戴利先生播下的思想种子，必将催生人类生态文明的曙光。他的卓越洞见将随时光的流逝而更加熠熠发光。

谨以此文纪念赫尔曼·戴利先生。

本文作者：陈幸良，研究员，中国林学会副理事长兼秘书长，中国林学会林下经济分会常务副主任委员。

https://mp.weixin.qq.com/s/0usrPucP6fY2R9sfbjgm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