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离家不远,有条水渠。水渠之上,是一根黑粗的金属输水管道。 虽有桥,野孩子们更喜欢从水管上走过去,年纪小些的骑在上面慢慢挪过去。夏天,大伙儿则喜欢趴在上面,贴着耳朵听潺潺流水的同时还可以给身体降温。 金属输水管跨过桥埋入土中,且紧挨着隔壁粮仓的围墙,因此管道之上的薄土无法耕种,密密挨挨长满野花草,比如曼陀罗、牵牛、紫茉莉、锦葵、假西瓜苗等等。 那时不知道它的名字,只觉穗状花序顶端的淡紫色微小花朵清逸脱俗、安安静静,比周围大红大紫的野花吸引人。 于是问妈妈,这草叫啥?哦,那叫打碗碗花,谁摘了它,它就叫谁打破饭碗。 从此以后看见这植物便绕道,更不要说去摘了。野孩子年代,打破碗是件非常严重的事儿,因为那时候家里就没几个碗——当然,也没几条像样的裤子——不小心把碗打破,胖揍一顿是必然。 上了小学,读到那篇著名的《打碗碗花》。课文说,打碗碗花“粉中透红的花瓣连在一起,形成一个浅浅的小碗”,与我妈说的打碗碗花南辕北辙。 下课问语文老师,这花什么样子?永远把“干戈”读成“干锅”的她迟疑一下说,我也没见过。 为何要指鹿为马?我想,可能是知识储备不够真不知道;可能是想着胡乱指一个,搪塞过去就好。无论怎样,我都觉得这不是解决小孩疑问的最好方式,毕竟那是在说假话。 这往事也一直提醒我,作为老师,不管教什么科目,都需要一定的百科知识。做老师也好,做父母也罢,你的任何随意对小孩的消极影响都会持续大半生,因为他们把你的随意当真理来看,从不怀疑。 对于马鞭草,我现在知道的更多。比如,所谓“马鞭”,不是这植物长得像马的鞭,而是它“节生紫花如马鞭节”;再如,白水煎煮下火,加了红糖便是妇科单方良药,当然,也是男科(外用)良药;又如,西方传说,马鞭草专门收拾吸血鬼。 结婚时拍婚纱,摄影师强烈推荐抚仙湖。他说那儿有山有水有薰衣;有了熏衣,便有了浪漫与唯美。只是到了才发现,那一片紧挨沙滩的紫色薰衣,其实是鼠尾草。 鼠尾草
每当摄影师说“薰衣草”还带着台湾腔,我都想上去跟他解释下薰衣草与鼠尾草的区别:鼠尾草与薰衣草是一家人,但鼠尾草叶片更细更薄;鼠尾草雄蕊外伸,薰衣草雄蕊内缩。 但最后还是烂在肚子里。万一影响人家心情,把你拍得更丑,真金白银岂不扔湖里,还是不冒个泡儿那种。 现在,鼠尾草已不常见,取而代之的是种植成本更低的马鞭草,柳叶马鞭草。 柳叶马鞭草,茎叶修长,紫色小花聚集成花团,微风一过,摇曳生姿。她的紫色恰到好处:不深不浅,还带着点幽蓝。迷离与浪漫之外,更充满诱惑。 尽管外形与薰衣草天差地别,柳叶马鞭草仅凭这紫色,便能满足人类对薰衣草的所有想象:一片浪漫,直烧到天边。 紫色的诱惑,大多数人扛不住。所以才有台词说:“如果你走过田野的哪个地方,而没有注意到一片紫色的话,上帝就会大发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