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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连山，一座古老而深沉的山脉，有大片沉寂而苍茫的土地。这里越接近自然本来的样子，荒野价值越高；越是人类少出现的地方，越是动物频频出现。

——题记

初冬，祁连山迎来了第一轮降温降雪，漫天的大雪，刺骨的寒风。一只老迈的岩羊没有度过这个寒冬，在睡梦中就被冻成了雕像。美丽的祁连山在这一季变得异常严酷，生存、活着是这个季节山里所有物种的首要任务。

一

年轻的雌雪豹吉穿行在祁连山国家公园候选区海拔4000米的风雪中，即使是对位于这片土地食物链顶端的它来说，严酷的冬季也是不容忽视的挑战。它要赶在下一次降温前，找到一个能躲避风雪的理想洞穴。

雪豹 鲍永清摄

安顿好巢穴，吉开始在自己的领地上巡视。雪豹喜欢独居，领地意识非常强。所以，接下来的时光里，它要守好自己的领地。这里终年积雪，人迹罕至，属于其他物种很难生存的苦寒地带。蹲在高山裸岩上，领地尽收眼底，灰白色的保护色让它与岩石融为一体。

雄雪豹安从山的另一边走来，不慌不忙地踱进了吉的领地。它是来相亲的。安在山谷中喷射尿液，在路旁突出的岩石上磨蹭。它在向吉释放自己爱的信号。因为，它知道，吉会从它的尿液中分辨出它来这里的目的。所以，它一边在山谷里释放信息，一边等待着吉的回应。

山下的空地上，一大群岩羊正在合群集结，对于生活在祁连山国家公园候选区里的动物们来说，合群结伴是抵御严冬的最佳选择，这样可以互相守望，共御天敌。而且在冬季的集体行动中，可以彼此照应。这是千百年来，它们以祁连山为家园积累下来的生存智慧。

敏锐的吉已经捕捉到了安的信息，但是年轻的吉尚未进入发情期，它对安表现得有点反感，一番打斗是不可避免的。对于安，想要求得吉的芳心，没有耐心是不行的。接下来的日子里，安一次次地试探，一次次向吉献殷勤。

也许是安的耐心起了作用，也许是不断在雄性同类的刺激下，吉体内的荷尔蒙发生了化学反应。这一天，吉没再驱赶安，它恋爱了。

在安的陪伴下，吉的这个冬天温暖了许多。它们栖息在冬日的山谷间，共同度过了祁连山冬末的一段甜蜜时光，静待祁连山春天的到来。

二

风雪过后，阳光明媚。草原上，一只兔狲捕到了今天的早餐，它迈着轻松的步伐回巢。途中惊扰到了一只正在伺机捕食的藏狐，藏狐狠狠地瞪着它。祁连山正在改善的生态环境，给各种动物提供了理想的栖息地，还有相对充足的食物，偶尔也会有几个获得大自然眷顾的幸运儿，在这个寒冬，日子过得还算安逸。

祁连山的冬季非常漫长，一阵季风吹来，安嗅到了春的气息。它意识到，自己的蜜月该结束了，它要回到山那边自己的领地，把时间和空间留给吉去哺育下一代。吉也将度过一段艰难而又漫长的单亲育幼生活。

冰雪消融，预示着漫长而寒冷的冬季即将结束，山谷里渐次有了生机。直到山岭间绿色开始蔓延的时候，吉产下了自己的3个孩子。出生才几天的小家伙们，还没有睁开眼睛，就在妈妈的身上到处蠕动着，寻找母亲香甜的乳汁。吮吸着母亲的乳汁，小雪豹们享受着一生中最无忧无虑的时光，之后，它们将面临大自然优胜劣汰的残酷挑战。

吉传承了父辈们的经验和智慧，为了有一个安静、安全的哺幼环境，防止人类、家畜的干扰，它选择了高山顶上一个山洼中的洞穴。除了摄影师鲍永清，没有人知道吉选择的这处极其隐秘的家。看得出来，选择这处洞穴它是费了心思的。从大环境看，人类很难发现这个山洼。从小环境看，洞穴的视线又比较开阔，能观察到周围的一切变化。

雪豹妈妈们在选择洞穴的时候，都会选择在高山上人迹罕至、极其隐秘的山崖间，其他动物几乎难以到达。而且为了方便孩子们成长，母雪豹选择的洞穴门口都会有足够的空间供幼崽活动。选好的领地是不允许其他动物靠近的。

也许是高山顶上常年物种稀少，难免有些寂寞，所以吉对摄影师的出现，表现出了难以想象的包容。

三

摄影师相机的快门声还是引起了吉的警觉，不过它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往摄影师所在的方向看了看，确定摄影师对它和孩子没有敌意后，它依旧舒适地躺在地上休息，任由3个孩子在身上爬来爬去。雪豹是夜行性的动物，所以白天它得抓住这难得的机会养精蓄锐，为夜晚的捕食行动做好准备。为了孩子们尽快成长，这段时间，它需要不断进食，以保证有充足的奶水。

在接下来的一年多时间里，吉的3个孩子要在这处高山洞穴里玩耍、成长，跟着妈妈学习生存的技能，直到长大离开母亲去独立生活。

最近，附近经常会有牧人和家畜出现，吉不得不时刻保持着警惕。它的孩子们却无忧无虑地嬉戏打闹着。对于它们来说，幸福其实很简单，就是每天能伴在母亲身边，能吃饱肚子。

远处传来的一阵嘈杂声引起了吉的警觉。原来，有一群家羊出现在附近的山梁上，吉决定惩罚一下这些不守规矩的入侵者，它开始行动。

它悄悄攀上岩石，慢慢向羊群靠近。尖锐的爪子、有力的四肢，还有长长的尾巴，让吉在接近90°的崖壁间迂回自如，展示着它特有的攀岩绝技。

雪豹的主要食物是跟它们同处裸岩地带的岩羊，而且这些年，在祁连山大部分地区的岩羊数量在逐年增长。但是在育幼的日子里，雪豹妈妈们非常辛苦，白天它们要在洞穴守护自己的孩子，防止它们被金雕、狼、家犬掳走，或者掉下山岩走失；夜间要丢下孩子出去捕食。运气好的话，当天夜里就能捕捉到食物，天亮前可以回到孩子们身边。但是，运气不好的时候，可能几天都吃不到一顿像样的食物，只能在寒冷的夜里，饿着肚子四处奔走。在这种情况下，雪豹也可能会捕食一些家畜、旱獭、鼠兔等食物打打牙祭，以保证自己和孩子有足够的营养。

和那些群居动物不同的是，独自育幼的母豹需要经历长达一到两年的时间来哺育它的幼崽，过程漫长而艰辛。除了要在冰天雪地里觅食，雪豹妈妈还要时刻保护好自己的领地。育幼期间，母雪豹拒绝陌生的公雪豹接近和示爱，因为公雪豹为了让自己的后代繁衍，可能会杀死母雪豹先前的孩子。

四

相隔20公里的天峻山，是母豹赛丽的家，几天前，它丢下3个孩子外出捕食，迄今没能返回巢穴。由于捕食不顺利，它已经连续多日奔波在山里，精疲力竭。这个区域的岩羊由于受到人类活动的影响，不知所踪。所以，赛丽的日子非常艰难。

3个饥肠辘辘的孩子在洞穴口的育儿场无精打采地打闹着，时不时望望远处，期待妈妈尽快出现，它们已经饿了好几天了。

五

吉悄然靠近羊群。这些家羊是肥美的，吃上一顿，就可以保证几天时间内它和孩子们衣食无忧了，它也可以乘机休息几天。这时候，草原突然安静了，云雀突然仓皇地飞走了，连天空盘旋的兀鹫都飞到别处去了，旱獭都来不及报警就钻进了地洞，红嘴山鸦闭着嘴，悬在空中，静等事态发展。吉一旦捕猎成功，它也是获利者。然而，笨拙的绵羊没有发现这些危险的变化，只管埋头贪婪地啃食牧草。

终于，吉发起了攻击，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羊群，一口牢牢咬住了一只家羊的脖子，家羊挣扎着，慢慢断了气。这些家羊肥胖笨拙。对于吉来说，捕捉一只家羊几乎不费力气。

可是，眼看着可以大快朵颐了，它身后突然传来了人类的动静，吉不得不放弃已经到嘴边的食物，快速而又无奈地逃走。这个时候，它要第一时间赶去保护自己的孩子。

哺育期的母雪豹异常警觉，对周围的一切充满了警惕，一旦察觉到危险，它就有可能弃窝搬家，严重的有可能抛弃年幼的孩子。人类和家畜的频繁出现，让雪豹妈妈们不得不时刻保持警惕，甚至寝食难安。

六

3天后的清晨，赛丽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回到了孩子们身边。它在外奔波了整整三天三夜，尽管没捕捉到像样的食物，但是它放心不下自己的孩子还是匆匆回来了。

然而，令它揪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最小的一个孩子死了！

赛丽急匆匆地在周围寻找，低沉的呼唤声在山间回响很久，但孩子依旧杳无音讯。最后，它不得不面对残酷的事实，回到洞穴陪伴其他的孩子，可是孩子们已经饿得瘦骨嶙峋了。两只小雪豹似乎还没有意识到妹妹已经死去，还像往日一样嬉戏打闹着。

整整一天时间里，失去一个孩子的赛丽无精打采。它没有更多的表情表达自己的哀伤，只是趴在地上，一动也不想动。有几次，它默默攀上山顶，长久地蹲在地上看着远方，背影里满是孤独和哀伤。

母性是大自然永恒的主题，在充满野性的祁连山里，母性总是那一道最温馨、动人的风景。这些可爱的精灵们，为了延续生命，捕食、育幼，甚至牺牲自己，表现出了令人震撼的生命之美。它们在大自然的导演下，共同演绎着生命的真谛和美丽。

七

时隔3天后，吉又悄悄潜回捕杀家羊的位置，它的战利品还在，这次它可以安静地吃一顿像样的饭了。同处这片草原的牧人深谙生存不易，千百年来，他们顺应自然，尊重万物，认为雪山之子雪豹捕食他们的牛羊是一个荣幸，所以，被捕获的牛羊他们一般不会收走，留给雪豹继续食用。

生活在高寒地区的雪豹懂得节制的道理，从不像狼那样贪得无厌，也从不糟蹋食物，这只羊它可以吃上好几顿。

吉的孩子们一天天长大了，它是幸运的，选择了一处安全的洞穴，而且洞穴周围食物充足。因此，孩子们表现得自由、健康，个个萌性十足。

萌性，是所有生命该有的本真姿态，是证明生命个体健康、快乐、和谐的状态，是生命美丽的基本基调。

在大自然优胜劣汰的法则下，能将自己3个孩子带大确实很难。小雪豹长到一岁多时，就和母亲的个头差不多了。为了快速适应艰苦的环境，它们和母亲一起，白天隐秘在山崖间，身上的伪装色，很好地把它们和环境融为一体。夜间它们就会变得活跃起来，四处觅食。

八

秋天，两个家庭的孩子们陆续长大了。不是每个家庭都像吉的家庭那么幸运，充满危机的生境总是伴生着不幸，赛丽的3只幼崽最终只存活了一只。

祁连山的夏季非常短暂，下一个冬天在秋风萧瑟中不请自来。接二连三失去两个孩子的赛丽没有时间去悲伤，它必须在严酷的冬天到来前，带大最后的孩子嘉尼。这个时候，母亲变成了一位严苛的导师，它要将大自然赠予它们的速度和力量传授给嘉尼，让它尽快掌握与大自然抗争的技能。

嘉尼学着母亲的样子，从雪地的踪迹找到了一群岩羊。没有经验的嘉尼从正面接近这群岩羊，羊群也早早发现了它，却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惊慌。

第一次进攻失败了。对于嘉尼来说，这是一次绝好的锻炼机会，接下来，它必须调整思路，准备下一轮的进攻。母亲安排嘉尼和它分头行动，它们采取了前后围攻的战术。母亲率先发起进攻，而嘉尼埋伏在岩石后面。岩羊在母亲的驱赶下，从嘉尼跟前经过，它瞄准目标，发动了致命一击。作为祁连山里的顶级狩猎者，嘉尼很快展示出了特有的生存绝技，王者气势初现。

这次的狩猎成功，是嘉尼的成年仪式，它已经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具有独立生存的能力，这也预示着它将很快要跟母亲分离了。

一位新王即将加冕。

岁月轮回，关于生存和活着的故事，在祁连山这片苍茫的大地上反复上演着，充满了动人的开端和美好的结局。这一天，嘉尼最终踏上了征途，它要去开拓属于自己的领地，去捍卫雪豹部族的荣耀，在祁连山这片神奇的土地上，续写新的传奇……（葛文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