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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强林业遗产保护和研究是生态文明新时代的一项重要课题。习近平总书记在2022年5月27日主持中共中央政治局第39次集体学习时强调：“文物和文化遗产承载着中华民族的基因和血脉，是不可再生、不可替代的中华优秀文明资源。要让更多文物和文化遗产活起来，营造传承中华文明的浓厚社会氛围。要积极推进文物保护利用和文化遗产保护传承，挖掘文物和文化遗产的多重价值，传播更多承载中华文化、中国精神的价值符号和文化产品。”我国地域辽阔、历史悠久，动植物物种繁多，因而林业遗产资源极为丰富。截至2021年，中国拥有世界遗产总数达到56处，其中与林业相关的世界文化与自然双重遗产4项、世界自然遗产14项。中国农业部2012年启动中国重要农业文化遗产发掘工作，截至2021年底已分6批认定138项中国重要农业文化遗产，其中也有一部分属于林业类型。然而长期以来受认识水平、管理体制等因素的制约，专门针对林业遗产的认定工作尚未系统开展，相关研究也刚刚起步。因此，作为一项基础性工作，摸清林业遗产资源的数量和分布等情况，不仅有利于保护重要林业资源、弘扬生态文化、拓展现代林业功能，而且对促进林业可持续发展、实施乡村振兴战略、建设美丽中国都具有重要意义。

1 林业遗产概念、类型及研究方法

2002年联合国粮农组织启动了“全球重要农业遗产系统”项目。其后，我国也开始了包含林业遗产在内的农业文化遗产的发掘工作。经过多年探索，2015年《农业文化遗产学》一书出版，形成了初步的理论体系。林学界在2016年提出“林业文化遗产”的概念并进行了相关研究。2018年以来，笔者研究发现“林业文化遗产”一词并不能涵盖林业自然遗产的内容，且林业遗产多属于自然与文化的融合；因此主张使用“林业遗产”这一概念，认为林业遗产是人类在长期历史实践中保护、培育、利用和记录森林资源及其产品形成的，具有重要生态、经济、社会和文化价值的绿色财富和历史遗存。

农林遗产的类型一直是学界研究的重要问题。有学者将农业文化遗产分为遗址、物种、工程、技术、工具、文献、特产、景观、聚落、民俗10种类型，林业文化遗产则被分为技术、物种、景观3类。笔者曾将林业文化遗产分为物质文化遗产和非物质文化遗产2大类11个亚类。由于上述分类大多基于林业遗产的要素划分，而实际中的林业遗产更多是由多种要素构成的系统，所以本文充分借鉴世界遗产的分类，并根据林业遗产的自然和文化特征及主导价值，将其分为生态类、生产类、生活类和记忆类4大类，为避免细碎化暂不分亚类。其中，生态类指自然形成或人类保留下来的典型森林生态系统和珍稀野生动植物栖息地；生产类指集中体现人与自然和谐共生智慧，对人类经济社会可持续发展具有重要价值的生产和知识技术体系；生活类指具有先进生态文化内涵的孑遗景观或遗址；记忆类指蕴含人类技术、工艺和价值观的林产品、习俗和著作。

借鉴农业文化遗产认定标准并结合前期研究，本文采用的林业遗产基本认定标准为：1）历史性，即具有较悠久的演进历史、能体现林业历史演进特征；2）典型性，指在全国林业生态保护与利用体系中具有代表性；3）系统性，指要素种类较齐全、结构功能相对稳定；4）重要性，即发挥多重功能、具有战略价值和较高推广价值；5）濒危性，指不断退化或处于珍稀濒危状态，且一旦破坏难以恢复，有必要采取保护和抢救措施。

本文共收集到615项林业遗产，其认定范围包括：1）中国世界遗产中的14项自然遗产、4项自然与文化双重遗产，以及38项世界文化遗产中与林业相关的部分；2）农业部认定的138项“中国重要农业文化遗产”中与林业高度相关的部分；3）2018年全国绿化委员会办公室和中国林学会评选出的“中国最美古树”，以及2005年《中国国家地理》杂志社评选出的“中国最美的十大森林”；4）通过查阅农业文化遗产名录、古树名木等文献，并参考国家质量监督检验检疫总局发布的“地理标志产品”，选择历史悠久且与林业高度相关者；5）通过查阅文献等途径得到的林业遗产信息。

为实地了解林业遗产状况，在2018年1月至2021年9月间，笔者所在项目组还曾先后到北京、山东、河南、山西、河北、福建、内蒙古、辽宁、西藏、新疆、甘肃、宁夏、江苏、广东、江西、云南、陕西、湖北等地，对代表性林业遗产进行实地调研，通过现场考察、访谈、参观展览馆等方式，并结合查阅方志资料，详细了解林业遗产的现存状况、历史人文、价值特点和保护措施等。

2 中国各类型林业遗产地理分布

对收集到的615项中国林业遗产（不包括港澳台地区）进行分类，其中生态类120项、生产类248项、生活类109项、记忆类138项。以下按我国7大行政区域分别对林业遗产分布情况进行整理和分析。

2.1 华北地区

华北地区占国土面积15.9%，有林业遗产80项（表1），占全国总数的13.01%，在7个行政区中排第3位。其中，河北、北京和山西林业遗产丰富，尤其是北京和河北皇家园林多，这与3地历史文化深厚以及北京地区长期为国都所在地有关；内蒙古林业遗产带有浓郁的草原文化特色；而天津受滨海盐碱地影响，林业遗产数量较少。生态类遗产涉及树种有桑、槲树、油松、小叶杨、榆树、圆柏、槐、大果榉、黄栌、楸、麻栎、元宝枫、蒙古栎、胡杨、樟子松，生产类涉及树种有麻核桃、板栗、酸枣、杏、柿、梨、葡萄、山楂、桃、枣、核桃、苹果，生活类涉及树种有玫瑰、白皮松、银杏、紫丁香、连翘。涉及的野生动物有麋鹿和驯鹿。可见，华北地区林业遗产以乡土落叶阔叶树种、温带果树为主，反映出华北地区的森林植被特征。

2.2 东北地区

东北地区占国土面积的8.2%，有林业遗产30项（表2），占全国总数的4.88%，在各行政区中排名最后。当地气候寒冷，大规模开发历史相对较晚，导致林业遗产数量相对较少，但有些遗产的规模却很大。生态类遗产涉及树种有蒙古栎、青杨、赤松、长白松、大果榆、东北红豆杉、樟子松、红松，生产类涉及树种和植物有梨、板栗、柱参、苹果梨、山葡萄、木都柿、北五味子。涉及的野生动物有哈什蟆、梅花鹿、虎、豹。生态类遗产比重大，占本地总数的43.30%，在全国生物多样性保护中居重要地位。

2.3 华东地区

华东地区占国土面积的8.7%，有林业遗产192项（表3），占全国总数的31.22%，是林业遗产最多的行政区。其中，福建省有林业遗产42项，在全国各省（区、市）中居首位。福建林业遗产之所以异常丰富，与其山多林茂的优势自然条件，以及千百年来崇尚佛道、以林为业的传统文化有密切关系。浙江和山东均为35项，数量仅少于福建、广东和四川。华东地区处于暖温带和亚热带，植物种类丰富，且历史文化积淀深厚，属于中华文化的中心地带，尤其是生产类和记忆类遗产数量众多，占区域总数的69.27%，在国家林业发展中发挥着重大支撑作用，值得特别重视。生态类遗产涉及树种有柳杉、红豆杉、百日青、青檀、榕、长叶榧、马尾松、水松、铁杉、油杉、樟树、观光木、闽楠、檫木、格氏栲、竹、杉木、罗汉松、桑树、银杏、白皮松；生产类遗产数量为70项，皆涉及经济或药用价值高的物种，包括梨、桃、银杏、板栗、桑、香榧、杨梅、竹、茶、柚、枇杷、橘、金柑、香菇、山核桃、油茶、枣、石榴、香椿、茯苓、石斛、荔枝、锥栗、龙眼、蜜橘、猕猴桃、葛、红橘、枳、黄栀子、金橘、脐橙、樱桃、苹果、葡萄；生活类遗产涉及的树种有流苏、牡丹、丹桂、南紫薇、闽楠、樟、金边瑞香、杜鹃、玫瑰、金银花；记忆类遗产共63项，占本区林业遗产总数的32.81%，占全国记忆类遗产的45.65%，这是一个显著特点，是社会文化高度发达的表现，相关树种有竹、紫檀、黄杨、茶、漆、桑、泡桐、青檀、茉莉花、楷木、葡萄等。涉及的野生动物仅有扬子鳄。

2.4 华中地区

华中地区占国土面积的5.9%，有林业遗产74项（表4），占全国总数的12.03%，在7个行政区中排第5位。生态类遗产涉及树种有冬青、皂荚、白皮松、水杉、湖北梣、楠木、重阳木、梓叶槭、亮叶水青冈、枫杨，生产类涉及树种有枣、樱桃、银杏、山茱萸、猕猴桃、石榴、板栗、梨、竹、牡丹、辛夷、甜柿、蜜橘、木瓜、油桐、黄荆、橙、油茶、香榧，生活类涉及树种有红花玉兰，记忆类涉及树种有茶、竹、青钱柳。涉及的野生动物为猕猴。该地区是中国竹文化、茶文化、中医药文化起源地，林业遗产地位十分重要。

2.5 华南地区

华南地区占国土面积的4.7%，有林业遗产75项（表5），占全国总数的12.20%，在各行政区中排第4位。其中，广东有林业遗产41项，在全国各省（区、市）中居第2位。生态类遗产涉及树种有红豆杉、榕树、木棉、马尾松、米槠、人面子、蚬木、红花天料木、陆均松，生产类涉及树种有荔枝、银杏、枳椇、竹、橘、肉桂、青梅、柑、橙、杧果、柚、蜜桃、柿、板栗、枣、龙眼、橡胶树，生活类涉及树种有梅、金银花、茉莉花，记忆类涉及树种有茶、桑、橘、大叶冬青、竹、咖啡。生产类林业遗产占林业遗产总数的50.67%，原因是热带水果文化发达，在林业产业发展中支撑作用强。该地区生态类和生活类遗产在我国热带生物多样性保护中起着关键作用。

2.6 西南地区

西南地区占国土面积的24.5%，林业遗产96项（表6），占全国总数的15.61%，在7个行政区中排第2位。其中，四川有林业遗产41项，在各省（区、市）中与广东共居第2位。西南地区是我国重点林区，地形复杂，巴蜀为中华文明起源地之一，又是多民族聚居区，造就了林业遗产的地域特色和民族特色。生态类遗产涉及树种有铁坚油杉、桢楠、香果树、柏木、红豆杉、绿黄葛树、杉木、高山榕、茶树、大果圆柏、巨柏、桑、云杉、冷杉，生产类涉及树种和植物有黄连、花椒、方竹、脐橙、红橘、雪梨、核桃、竹、石榴、杜仲、枇杷、猕猴桃、柠檬、水蜜桃、黑木耳、松茸、银杏、空心李、茶、石斛、天麻、杧果、梅、杨梅、咖啡、沙棘，生活类涉及树种有辛夷、金银花、紫薇、杜鹃花，记忆类涉及树种有竹、桑、茶、棕榈、大叶冬青。涉及的野生动物有大熊猫和亚洲象。云南和西藏地处边疆，其林业遗产保护尤为重要。

2.7 西北地区

西北地区占国土面积的32.2%，有林业遗产68项（表7），占全国总数的11.06%，在7个行政区中列第6位。因该地大部分属于干旱半干旱地区，故除陕西外的林业遗产数量总体偏少，但胡杨、枣、苹果文化较独特。生态类遗产涉及树种有七叶树、柳、黄连木、辽东栎、柽柳、悬铃木、胡杨、榆树，生产类涉及树种有枣、杏、文冠果、板栗、柿、石榴、海红果、核桃、苹果、花椒、酸枣、猕猴桃、葡萄、拐枣、梨、桃、油橄榄、白刺、枸杞、巴旦木，生活类涉及树种有玉兰、侧柏、玫瑰，记忆类涉及树种有茶、葡萄。可见，该地区林业遗产涉及的树种大多属于耐干旱的乔灌木。涉及的野生动物有藏羚羊和马鹿。

3 讨论

中国拥有数量众多、类型多样的林业遗产，与我国自然地理多元、森林分布广泛、文明历史悠久密不可分，是中华民族人与自然和谐共生伟大生态智慧的结晶。从收集到的615项林业遗产来看，其中偏自然的生态类120项，占19.51%；偏文化的生产类、生活类、记忆类共计495项，占80.49%。这既体现出人类对森林生态的保护，又体现人类在林业方面的创造，以适应社会的多种需求。每一项林业遗产都是中华文化的标识和品牌。加强林业遗产保护传承和研究，有利于深化对林业发展规律的认识，获得更大的生态、经济和社会效益，推动乡村振兴战略，全面提升人民生活品质。进一步研究编制林业遗产名录、全面开发其价值、借助数字手段强化其传播，具有重要意义。日本重视林业遗产评选和管理的做法以及我国农业文化遗产管理的经验，值得林草部门和各地借鉴。从研究的角度，今后还需在4大类林业遗产的基础上，进一步划分亚类，提高林业遗产保护和利用的精细化、科学化水平。

从林业遗产的地理分布格局来看，全国各地均有分布，但不均衡，这是自然和社会共同作用的结果。林业遗产主要集中在东南半壁，数量达到551项，约占全国的89.59%；而西北半壁6省（区）共计64项，仅占10.41%。这与东南半壁人口稠密、文化深厚、适生森林有密切关系。从类型上看，东北、西北和西南地区的生态类遗产较多，说明自然因素起更大的作用，这与其他人口多的地区以生产、生活和记忆类为主有明显差异。不同区域的林业遗产各具特色，如华东地区的果、茶、竹、银杏、园林文化，西南地区的巨柏、核桃、熊猫文化，华北地区的板栗、油松文化，华南地区的荔枝、杧果文化，华中地区的茶、中草药文化，西北地区的胡杨和苹果文化，东北地区的红松和虎文化等，这反映出区域之间的生物多样性与文化多样性的统一。从省际来看，林业遗产数排前5位的省分别是福建、广东、四川、浙江和山东，均在35处以上。其中，福建省林业遗产数居全国首位，表明福建森林文化发达、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程度高，福建的发展经验值得认真总结和全国借鉴；山东虽然属于农业大省，但其林业遗产传承发展潜力巨大。此外，北京由于元代以来长期是首都，所以其林业遗产分布密度较高。

中国林业遗产涉及众多物种，初步统计有180种，包含植物168种（其中生态类涉及72种、生产类73种、生活类21种、记忆类16种）和野生动物12种。这些动植物绝大部分为我国的乡土物种，在生态、经济、文化方面具有独特价值。有些物种兼具多重价值，如银杏、茶、竹、桑、松、樟、楠、梅等。这些物种及其产业在我国经济社会发展中的地位重要、作用突出，应予更多的重视。

综上所述，国家林草部门和地方政府应该启动林业遗产的认定工作，强化林业遗产管理，构建全国林业遗产体系；科学实施林业遗产分类保护，生态类以原地保护为主，生产类以活态保护为主，生活类以文物保护为主，记忆类以传承人保护为主；推进林业遗产研究、教育和人才培养；与生态旅游融合发展，综合开发林业遗产的文化、生态和经济多重价值，使之为美丽中国建设和经济社会持续发展发挥更大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