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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跟着古人去观鸟”小组由一群志同道合的鸟友组成，致力发掘中国古籍、古画、民俗、方言中的鸟类知识。我们相信观鸟与传统文化是不冲突的。

以下为2024年12月组内讨论精选：

本月最佳话题：

“张飞鸟”不是白鹡鸰？

在《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一文中，鲁迅先生提到家乡绍兴有一种“白颊的张飞鸟”。人教版七年级《语文》课本给出的注释是：

[张飞鸟] 就是鹡鸰（jí líng），头圆而黑，额纯白，形状有点像舞台上张飞的脸谱，所以浙东有的地方叫它“张飞鸟”。

但是，从来如此，便对么？

左：白鹡鸰（Motacilla alba），右：大山雀（Parus cinereus），群友@苇莺 摄

群友@拾羽 提到，绍兴方言里的“张飞鸟”是大山雀，而“呛丝鸟”才是白鹡鸰。

群友@野鹤 检索发现，鲁迅先生本人也表示“张飞鸟”是一种山雀，而不是鹡鸰：

Meise.身子很小，嘴小而尖，善鸣。头和翅子是黑的，两颊却白，所以中国称为白颊鸟。我幼小居故乡时，听得农人叫它“张飞鸟”。

——鲁迅《动植物译名小记》

Meise即德语“山雀”，从描述看很可能是欧亚大山雀，与浙江分布的大山雀是近亲，两者曾被归入同一物种。

“食脑狂魔”欧亚大山雀（P. major），图源网络

可见，语文课本对于“张飞鸟”的解释很可能有误。群友@Chanlm 就此事已向人教社发送邮件，并得到了积极回复。

您家乡的方言里是否有“张飞鸟”？是指白鹡鸰还是大山雀？欢迎留言告知！另外，一些观鸟者将红头长尾山雀也叫成“张飞鸟”，这似乎只是21世纪的发明。

鸟类文化精选话题

Part 1

1、黑嘴天鹅在中国的历史分布

清代乾隆年间《鸟谱》第七册描绘了一只“黑觜天鹅”，与我国常见的三种野生天鹅均不相同，亦不似幼鸟。这会是一种国内已灭绝的天鹅吗？

群友@苇莺 认为，此鸟应是现分布于北美洲的黑嘴天鹅，“颈甚长而细”、“翅甚阔”暗示了其世界第一大天鹅的体型。国内暂无记录，有迷鸟至日本、俄罗斯。

黑嘴天鹅（Cygnus buccinator），图源Wikipedia

而群友@野鹤 认为，此鸟应是小天鹅指名亚种，这个亚种的特点是喙部黄色比例很小，甚至接近全黑。此亚种分布于北美，有迷鸟至中国、日本、俄罗斯。

小天鹅指名亚种（C.columbianus columbianus），图源Wikipedia

群友@xiaopt 引Peter Pyle《Identification Guide to North American Birds》：

（小天鹅指名亚种）the yellow on the bill ranges from 0-16% and includes a helpful diagram showing the maximum extent (p.76 of Part II – Anatidae to Alcidae).

所以小天鹅指名亚种亦可能是全黑色喙的。《鸟谱》所绘天鹅究竟为何种，尚不能定论。但无论如何，此画都无疑是珍贵的历史记录。

2、“王冈哥”，你是谁？

王冈哥（王刚哥/王干哥），是我国民间对红角鸮（亦名东方角鸮）鸣唱的拟音，由此衍生了很多民间故事。但是，红角鸮是夜行性鸟类，往往只闻其声、不见其形。古人是否知道“王冈哥”的确切物种呢？

红角鸮（Otus sunia），群友@小江豚 摄

（大白天，5米，我🍋了……）

清代《鸟谱》以“王冈哥”为某种夜鹰，群友@野鹤 提到1931年《安东县志》以“王干哥”为松鸦，日本古人以“佛法僧”（日语谐音）为三宝鸟，这些说法都是不正确的。

群友@有所畏 引《棒槌鸟：解读人参习俗文化的密码》一文提到，富育光先生在宁夏新宾县调查到满族人家供奉的“棒槌鸟”（东北民间俗名，传说其可以指示人参的位置，叫声如“王干哥”）是一只小猫头鹰。此说最为科学，可见我国劳动人民观察之细致。

方言鸟名调查

Part 2

方言俗名往往凝聚了各族劳动人民的智慧，对记忆鸟类特征、行为有帮助。有些俗名甚至有千年历史。当今，调查与保护方言中的动植物名词与相关民俗，已刻不容缓。

目前群内多浙江、天津鸟友，急需各地鸟友支援！如果您了解家乡方言中的鸟类，欢迎留言和私信~

1、林雕的俗名

群友@充满诱惑的高级咖啡果冻 采访祖父得知：在杭州市郊方言里，林雕俗名“八角老鹰”，凤头鹰俗名“花老鹰”，黑鸢俗名“老鹰”。可信度很高。“八角”，不知何意，是不是描述其翼指多（实际是7枚）呢？

这是我们第一次搜集到林雕的汉语俗名！太棒了！

林雕，群友@南总里见八犬传 摄

另外，群友@柯柯 提出，现在网络上检索“八角老鹰”只能搜到凤头蜂鹰别名“八角鹰”。群友@柯柯 @夜来香 @有所畏 考据，这只是一个日本名（ハチクマ），且“八”应该是日语“蜂”的谐音，与杭州方言中的“八角老鹰”应该完全无关。具体会在下一篇月报中详解。

2、雕鸮的俗名

雕鸮古名“狠鹘”，其名自呼。俗名一般为狠虎、恨狐等音近字。群友@柯柯 在县志和网络上搜集了大量的方言俗名与传说：https://b23.tv/bL12qlK

（浙江杭州萧山区居然叫“哼呼鸟”，太萌了）

群友@夜来香 于本月15日发现并参与救助的一只雕鸮

它被冰面上的鱼线缠住了，幸无大碍

感谢天津阳光野生动物收容救护中心！

3、纵纹腹小鸮的俗名

群友@有所畏 查询到其山东俗名“咕咕喵”。群友@月明如水 家窗外的纵纹腹小鸮叫声就是“咕咕咕咕咕咕，喵！”（太羡慕窗外有猫的人家了……）

纵纹腹小鸮，群友@琦 摄

4、角百灵的俗名

角百灵犹如脸谱的独特面纹很给人灵感。

群友@有所畏 查询到其有“获敬德”的俗名，大概是来自戏曲中尉迟敬德（胡敬德dei）的脸谱。

群友@xiaopt 去青海时，听黑马河那边老乡管角百灵叫“马笼头”。

角百灵♂，群友@梅杰 摄

5、强脚树莺的俗名

这是一种鸣唱极有辨识度的鸟类，各地俗名可能非常丰富，有待继续发掘！

群友@硫酸铜 提供：浙江丽水俗名“鱼配粥”，其名自呼。

群友@拾羽 提供：浙江绍兴俗名“清明鸟”，因其在清明节前后鸣唱频繁。

群友@苇莺 调查得知：浙江杭州俗名“明前鸟”，含义同上。

群友@野鹤 收集：西南地区俗名“儿紧睡”、“儿紧困”。并考据宋代鸟名“婆饼焦”亦可能是此鸟。

强脚树莺，群友@苇莺 摄

6、棕噪鹛的俗名

群友@曦恒 调查得知：浙江温州乐清民间俗称棕噪鹛为“山乐官”，但当地棕噪鹛已很久没有记录。另外，宋代鸟名“山乐官”亦可能是此鸟，特征符合。

棕噪鹛，群友@南总里见八犬传 摄

7、北红尾鸲的俗名

北红尾鸲的俗名很多，但一般是描述颜色的。以下几个俗名少见地描述了叫声。

群友@苇莺 在天津蓟州区调查到俗名“水筲梁”，形容其叫声似水桶提梁摩擦扁担钩的声音。

群友@有所畏 提到甘肃方言俗名“火石家家”、“火石当当”，形容其叫声似石头（打火石？）敲击。

群友@Mayablue @自得其乐在其中 考据了其日本名“尉鶲/常鶲（ジョウビタキ）”的含义，一说形容其叫声似打火石，一说形容雄鸟羽色似焚烧过的炭火。现代鸟类学用“鹟”字，即来自日本。

北红尾鸲♂，群友@自得其乐在其中 摄

古代鸟类考据

Part 3

古人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在这个日本鸟名泛滥、中国古代鸟名遭到“鸠占鹊巢”的时代，正本清源的考据不可或缺。我们不希望以后孩子们学习古诗文、历史典故时，连“莺”、“鹪鹩”、“鹞子”等鸟类都认错。

古籍中对鸟类行为、分布、与人类之关系的记载，如今依旧有参考价值。工笔花鸟画更是难得的瑰宝。今人也只是历史的过客，请勿轻视古人的文化遗产。

1、枕鸡

宋代鸟名，即蓝胸鹑。宋代岭南人用它当闹钟。

群友@Chanlm 考据：宋代的闹钟有点萌

2、爰居，杂县

先秦~汉代鸟名，可能是某种信天翁（注：今“信天翁”是日本名。中国古人说的“信天翁”实为苍鹭）。巨大的海鸟，曾作为迷鸟误入内陆，并被古人奉若神明。

群友@Chanlm 考据：信天翁：没想到吧，我在古代也当过神

3、漫画

宋代鸟名，可能是白琵鹭（注：今“琵鹭”是日本名）。得名于“画水求鱼”的行为，并为诗人提供了灵感。

群友@Chanlm 考据：漫画最早的意思竟然是一种鸟

4、鸀鳿（zhú yù）

唐代鸟名，也写作属玉，即夜鹭。在唐诗中代表孤独哀怨，在宋诗中却是爱情象征。夜师傅的含金量还在提升！

群友@Chanlm 考据：【古人也观鸟】古代的凤凰，或许是夜鹭冒充的

5、䴔䴖（jiāo jīng）

唐代鸟名，又名鳽，即池鹭。古人迷信此鸟辟火。

群友@Chanlm 考据，见上一条。

6、鸩（zhèn）

先秦传说中的毒鸟。群友@lonmelo 提供新思路：南方有以褐翅鸦鹃泡酒的陋习，此鸟黑身赤目食蛇，是否就是“鸩”的原型之一？

7、捣药禽

宋代鸟名，有夜鸣的习性，可能是普通夜鹰（注：今“夜鹰”是日本名）。存在同名异物。群友@lonmelo @野鹤 考据。

8、《北喜鹊》鸟种辨认

清代《鸟谱》认为喜鹊分南北两种：北喜鹊和喜鹊。群友@孙不三 认为所谓“北喜鹊”只是古人对喜鹊年轻个体的误认，而并非物种或亚种的区别。

9、十二红

宋代鸟名，又名太平雀，即小太平鸟，是古代花鸟画中的常客。此名留存至现代。

群友@野鹤 考据：https://b23.tv/hoYkId5

群友@苇莺 补充：南宋《嘉定赤城志》：“十二红，羽毛红褐碧绿相间。”

10、青菜子

宋代鸟名，即领雀嘴鹎（注：今“鹎”是日本名）。现杭州市临安区方言依然呼其为“青菜鸟”。

群友@苇莺 考据：宋画观鸟指南｜“青菜子”是什么鸟？

群友@野鹤 补充：见评论区。

等你讨论

知识如海，观鸟无涯，这些话题依然等待考据！

1.禾雀在中国的历史分布？

群友@冬郎 @野鹤 提问：

禾雀（Padda oryzivora）频繁出现在中国古画中，最早可追溯至北宋（当然很可能是海外贸易而来）。1936年《长江流域的鸟类》描述其“迁徙时成小群经过长江流域的海岸”。建国后一些鸟类学著作亦认为其在我国有野生种群。然而在21世纪，此鸟在我国野外却绝少出现，这是为何？

南宋·林椿《梅竹寒禽图纨扇页》

2.黑枕黄鹂会在早春出现吗？

群友@野鹤 提问：

黑枕黄鹂在我国东部为夏候鸟或旅鸟，一般4月底以后记录较多。然而古籍中却屡屡将黄鹂的出现视为早春的象征，即使考虑到古今气候变迁，也依然存在疑点。另外，21世纪前中国的黑枕黄鹂远比今日常见。这是为何？

3.汉代鸟名“鷫鷞”是何鸟？

群友@Chanlm 提问。

4.宋代鸟名“蕲州鬼”是何鸟？

群友@拉普拉丝儿邀 @野鹤 提问。

5.中国古人何时开始饲养家鸽？

群友@lonmelo 提问。